□ 吴晓明

品味“甘州”这两个字儿，总有丝丝缕缕的甜在胸腔里弥漫，像是品了一杯茶，应该是普洱生茶，回甘生津，图画里的甘州成了舌尖上的甘州，似乎这个城市在我的触觉里游走。

其实，不善品茶的我似乎对“回甘”应该是品评不到位的。可是我觉得这个滋味醇厚的小城，需要品鉴，需要回甘，只是这杯茶，不需要用普洱还是铁观音，也不去管是雨前还是明前，只需要用春天遍野的花，夏天绵绵密密的雨，秋天翻飞的落叶，冬天飘舞的雪花，用四季浩荡的长风浸泡，在柔软的光阴里发酵，当然，一不小心也会酿成了酒。当然，酿成酒也没有关系，酒香浓烈，茶香馥郁。

一个城市待久了，就会喜欢上这个城市的气息，迷恋上这个城市的味道。像是这座小城的一道美食，感觉所有的食材、火候、调料等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品一口，醇香满口，慢慢咀嚼，滋味绵长。

初夏的甘州，似乎就是饕餮盛宴，满眼的山水，草木的葳蕤，目光所及都是美好，视线触碰都是锦绣，像是大自然用如椽之笔，蘸满了绿色的汁液写出的一篇洋洋洒洒的散文，花花草草都是文字，飞鸟蝴蝶都是标点，一首诗盛不下甘州的美，一阕词容纳不了甘州的诗意。其实，夏日的甘州就是一篇恢宏的汉大赋，洋洋洒洒，用绿色铺成，用花朵渲染，用鸟鸣衬托，用蒹葭抒情，怎样地铺采摛文都不为过，这个含蓄而又张扬的城市已经笔墨酣畅，达到了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她能藏住的是绵长的历史，深厚的底蕴，藏不住的是她的四季的诗意，晨昏的绚烂。

那些汉大赋的作者们把山海、河泽、宫殿、苑囿、草木、鸟兽、风土、人情、音乐、歌舞、骑射、宴饮等都包举在作品之中，一篇文章无所不容，有一种琳琅满目的美，一种目不暇接的美。而甘州，就像是一篇恢宏的赋，草原、冰川、丹霞、雪山、沙漠、戈壁、石窟、壁画、长城、烽燧等镶嵌在这篇恢宏的杰作中，就是一片气势浑厚的地质大观园。每一道风景，像是用足了各种表达技巧，是对偶排比还是渲染夸张，似乎漫不经心，其实又极具匠心，呈现出其他城市没有的孤本。似乎每一处风景都是上天精心打造的，每一种颜色都是用心研磨的、每一处建筑都是精心布局的。

甘州就是一个美神，盛世中的美神。祁连山的雪峰是一顶永远时尚的帽子，七彩丹霞是霓裳羽衣，遍地的庄稼就是最艳丽的底色，油菜花、荞麦花、胡麻花等就是最好的点缀，一阵清风，就是一场精彩的表演；一次换季，就是一次华丽的转身。

甘州这座小城，在时间上包含了古今，空间上囊括了大美。清风拂过，似乎风中都是岁月的味道，你咂摸不出是汉代的苜蓿清香，是元代的奶茶香，还是明粮仓里的小麦稻米的清香，稻花香、槐花香、沙枣花的清香更是覆盖了整个小城，整个甘州都在时间里，都在空间里，在绿意葱茏里，在鸟儿的鸣叫声里。

总之，这片土地上芬芳馥郁。驼铃声声已经远去，历史的烟尘都已消散，夏日的甘州风烟俱净，有水的地方有绿意晕染，有绿意的地方有蜂蝶翩跹。

诗句跋山涉水从岁月深处蹀躞而来，曼妙的文字像是摇曳在风中的花朵。“甘州城北水云乡，每到深秋一望黄”“山光草色翠相连，万里云尽万里天”……如今的甘州，已经处处是水云间，随时都会邂逅桃花源。一年四季，花儿次第盛开，叶子也舒卷成花的模样。在这片土地上，雪花是开得最繁盛的花，垄断了整整一个季节，有时候还会在春天和秋天里搞个小插曲，像是任性的孩子搞的恶作剧。其实，大家都已经习惯了，雪花才是盛开在这个边陲小城最素颜最美丽的花。

夏日的甘州，风吹麦浪香，雨打稻穗黄。是诗句中的甘州，也是我眼里的甘州。我的甘州，站在绿意和山水之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一首诗。站在弱水之畔，看黑河从容而过，每一朵浪花都是弱水的孩子，水才是地球上的母亲，滋养了绿意，氤氲出诗意。漫步在弱水畔，我总是想起那片辽阔的水域，那个叫居延海的地方，那片水域中，蒹葭苍苍，各种水鸟盘旋，河流的家是那么宽敞，足可以装下河流一路上的颠簸，足可以安放一路上所有跌宕起伏的故事。

甘州若是线装书，紫色的槐花几乎就是最精美的插图，沙枣花的清香像是氤氲的书香，把这个小城装点得浓墨重彩。祁连山的雪线依然明晰，弱水的足迹依旧清晰，甘州是千年前的古甘州，被时间掩埋的国度像是红柳一样沉默，可是红柳却像是文字一样朴实。

甘州城北是诗句，甘州城南是画卷。甘州，走在水云乡中，我似乎看到了那些诗人，走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把甘州装进自己的眼里，把诗句挤兑出自己的心里，满眼都是山河远阔，心里的诗句像是稻穗一样饱满。他们也许没有想到，他的脚步离开了这片土地，诗句却像是蒹葭一样苍苍，成了甘州一张名片，贴在岁月的门户上永不凋零。

甘州，这座小城，弱水流到这儿驻足、逗留，拐一个大湾，再绕一个小湾，蜿蜒曲折中都是对这片土地的厚爱。一条河，鲜活了一座城；一片湿地，滋润了一座城市；一片丹霞，涂抹着城市的脸颊；一座寺院，聆听着城市的心跳；巍巍木塔，打量着城市的过往……似乎一切都是最美的模样，曾经，半城芦苇，半城塔影；而今，依然是半城花香，满城蒹葭。

一首诗盛放不下甘州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