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 彦

冬天没有春朝繁花似锦的胜景，也没有秋节五彩缤纷的烂漫，但在迎接春节的日子里却有许多温暖而美好的回忆。

儿时总是期盼着过年，过年可以穿上新衣服，可以吃上饺子和水果糖。在农村，一到腊月，年味就渐渐地浓了。当听到姥姥 “小孩子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唠叨，我们就觉得马上就要过年了。

腊八是过年的前奏。记忆中，腊八节是香气弥漫的日子。那一天，我们总是赶着干完手头的活，然后期待母亲让我们摘豆子。母亲像是变戏法似的在箱子柜子里翻一阵，就能找出好几个布袋子，里面可是她攒了一年的宝贝：黄豆、大豆、苞谷、花生、红枣……有时，我们还会惊喜地看到核桃仁、杏仁。我和弟弟妹妹的任务是把这些宝贝摘干净，交给姐姐验收。我们互相监督，因为稍不留意就会有人把红枣或核桃仁吹一下上面的土顺手放进嘴里。当然，经不住诱惑的时候，我们也会约定好一人吃一颗枣。中午一过，母亲便把这些宝贝一遍一遍地洗，然后放进盆子里泡。母亲说，豆子泡软了煮粥才容易烂，红枣洗净泡软了煮粥才香。煮腊八粥也是技术活，需要有耐心，功到自然香。

至今回忆起来，都不知腊八粥是何时开始煮的。晚上，父母会给我们讲腊八粥的来历，母亲说，腊八粥原来是寺院里用香谷和大米做成粥，给和尚和尼姑们吃的。腊八这天，各寺院都举行法会，来到寺庙上香的人们也能喝上碗腊八粥。传说喝了粥以后，可以得到佛祖的保佑，因此，腊八粥也叫“福寿粥”“福德粥”。听着故事，我们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屋里已充满了粥的香气。问母亲啥时候煮的粥，她总是笑一笑，我们追问，她就说，腊八粥需要煮整整一个晚上。

腊八节大清早，舀上一碗稠稠的粥，香味扑鼻，吃一颗烂透了的枣，从口里甜到心里。各种豆子那么饱满，嚼上一口鲜美劲道，回味悠长。花生、核桃的味都溶入粥里，浓浓的、香香的，这就是那时年前的大餐佳肴了。虽然又饿又馋，但我们都舍不得大口吞咽。慢慢品味，便能品出各种食料独特的味道；细细品尝，也能品出那个贫穷落后粮食奇缺时代生活的美好。腊八粥的清香弥漫在家中，弥漫在那个我们期盼的节日里，也弥漫在我的记忆里。年年如是，记忆犹新。

长大后离开家，为了生活，四处打拼的日子里便多了太多的牵挂，父母、亲情、乡愁总是魂牵梦萦。当冬天雪花飞舞的日子，在节气将尽年味渐浓的岁暮，当周围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的时候，总会想念家，想起母亲煮的鲜美可口的腊八粥。

那一年，为了腊八粥，我决定回家一趟。当我把消息告诉母亲时，我从电话那头听出了母亲难以抑制的欣喜。到家后，母亲早已将各种“宝贝”食材摘干净泡好了。我说，多想像小时候那样一边摘豆子一边聊聊家常。母亲淡淡的一笑，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何况你平常还那么忙。兄弟姐妹都不在身边，我的到来，让父母亲很高兴，平常安静的小院落里有了声响。这一次，我真实见证了母亲煮粥的过程。晚上零点一到，母亲特意点起柴火炉子。她说，柴火煮粥地道味美。母亲熟悉一切工序，烧水，放豆，放枣，加米……母亲年纪大了，满头白发，苦了一辈子，积劳成疾。看着她瘦削的脸上满是皱纹，一股莫名的忧伤和酸楚涌上心头。可她依然乐呵呵地给我讲种的玉米、养的十几只调皮的山羊，讲苹果园里的三棵树果子压弯了枝条，讲左邻右舍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锅里的水开了，渐渐能听到咕咚咕咚煮粥的声音，迷人的香味慢慢弥漫在暖暖的房间里。

我开始给母亲讲腊八粥的故事。腊八粥，又称“七宝五味粥”“佛粥”。腊八这天喝腊八粥是和佛陀成佛的故事有关的。十二月初八这天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为了纪念佛祖悟道成佛，寺院里便在这天以吃杂拌粥作为纪念。有的寺院腊月初八以前，僧人们便拿着钵，沿街化缘，将化来的米、栗、枣、果仁等煮成腊八粥散发给穷人。有些人还在这一天专门奔“粥”而来，他们不仅自己食用，还带回家供家人享用。年复一年，寺院做腊八粥的传统便广泛传播到民间，由此在我国北方地区逐渐形成了喝腊八粥的风俗。清代文人李福还写了诗：“腊月八日粥，传自梵王国。七宝美调和，五味香糁入。”我知道母亲不会全能听懂，但她听得很认真，像我小时候听她讲故事一样，眼里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又是一年腊八临近，母亲不在身边，我决定自己煮腊八粥。用不着配方，母亲操作的整个过程我都清晰地记得。找全了母亲曾经煮粥的原料，我还特意准备了上等的枸杞，买来了桂圆、松子、葡萄干，按朋友的建议还备了白糖、红糖，米也是超市买的上好糯米。零点钟，开火，煮粥，期待明天美美的早餐。

凌晨起来，满屋子弥漫着粥的清香。盛上一碗，虽然料丰富了很多，但味道还是有点淡，像是缺了点什么，没有儿时记忆中那样的鲜美可口，也没有青年时喝过的那样浓郁扑鼻的香味。三口两口喝了一小碗，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味道。想起母亲，我终于明白了，今天的粥真的缺了一点味道，那是老家的味道，那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