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晓明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雨夹雪。
出了楼门，尽管天地的视野一片昏黄，可是空气里都是植物蓬勃生长所带来的心旌摇曳的气息。尽管没有雨雪的影子，可是，我知道每年的春天都是从飞扬的雪花和漂浮的尘埃中走来的。也许此刻还正在酝酿情绪，过不了多久，就结伴而来了，雨点也好，雪花也罢，都是构成春天的元素。
楼下的草坪上已经有了些许绿意，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景致。一树树的连翘已经把花苞打好了，眼角眉梢都点染了红晕，好像心里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像是孩子脸上的青春痘一样，有点青涩，因为青涩，所以更能感觉到勃勃生机。大自然的秘密，妖娆的春光似乎都藏在心里头，就等着一场风或者一场雨，她就不管不顾地盛开了，它才全然不顾其他花草的感受。过不了多久，那些明艳的花朵像是一个个小螺号吹响了春天的号角，那时候才觉得真正意义上的春天来了。反正在我的心中，只要花没有开，草没有绿，就不是我想要的春天。
走在街头，路人行色匆匆，面对着灰扑扑的天空，就如同灰扑扑的心，似乎如此黯淡的心境才能配得上如此的天气。一场旷日持久的咳嗽断送了这个春天多少美丽的黄昏，有时候忽然感觉有点愧疚，似乎觉得辜负了这个多情的春天。
到了办公室，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那些盆景和书本装点着，显得有点冷清，我擦拭着桌面上的尘土，心里蔓延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浑然不觉，三月份的时光大半又被岁月的大手拿走了。日子被一天、一周、一学期切割着，我感觉不到切割的疼痛，可是我心里有一种被岁月的流水冲刷的虚空。面前的虎刺梅又开了几朵小巧的花朵，“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也许大抵如此吧。窗台上金钱草的叶子依旧有点单薄，可是和纤细的茎也是般配的。有时候感觉，植物以盛开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人类何尝不是一样呢。
泡了一杯茶，看着胖大海、黄芪、金银花在开水里翻滚，胖大海似乎从一个干瘪的种子，一点一点被浸润成一个丰满的果实，金银花单薄的叶片在水中浮沉，茶水清澈中有点幽幽的绿意，绿中还透出点点浅浅的黄，品一口，微甘而又略苦。我能感到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欢快地流动，看着茶杯里的丰富，感觉自己也幸福，我忽然就想给自己一个拥抱，然后对自己说：亲爱的自己，你要好好的，这么多年，你终于学会了爱自己。
花草的清香通过味觉，丝丝缕缕在我的身体里开始蔓延，我感觉好像潜伏在我身体里的咳嗽就像是一只怪兽，不经意的瞬间出来咬你一口，似乎在提醒它的存在。又觉得它也像是一只困兽，被困在我的身体里无法逃脱，我也被它困扰着无法洒脱，我们彼此困扰着对方，互相折磨，这就是一场劫吧，躲不过去就只能顺从。
下午醒来，看窗外依旧是一片灰黄的天，真有点“春光懒困倚微风”的感觉，摸摸心口，有点疼痛，咳嗽还在。喜欢这样的安静岁月，喜欢这样的缓慢时光，我能听到岁月走过的脚步声。
坐在书桌前，窗外是春天，屋子里有凌乱的书籍，有淡淡的茶香，在降央卓玛的歌声中似乎看到了草原的辽阔，看到了成群的牛羊，似乎能嗅到奶茶的清香，我喜欢她低沉又略带苍凉、浑厚而又清澈的声音。有人说，那是来自天上的妙音。在她的歌声里，我总能听出慈悲和宽容，听出一往情深的诉说，像是羊群对草原的深情，云朵对蓝天的眷恋，我打心眼里喜欢这样蓬松而又瓷实的时光，喜欢在跳动的音符中让文字绽放。岁月静好，不过如此而已。心素已闲，浅喜安然，也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如此细碎平常的幸福就那样蔓延在我的生命的罅隙里，我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温暖。也许生命也得有个罅隙，有了罅隙才能让阳光进来。
我忽然想，如果我此刻守着几间老屋，坐在雕花的窗格子旁边，看万物生长，看暖阳里的猫慵懒的模样，看炊烟在空中一点点消散，我一定浸泡在春天的光阴里，不敢老去。
前几天看过一段文字：想有一处小院，门前种花，屋后种菜，养几只小鸡小狗。当蔷薇爬过篱笆，听清风细语，如饮清茶……
看到这样的文字，似乎感觉心底的花儿也在绽放，如果我的心田里种花，我想我一定种下牵牛花，午后的时光里，捧一本闲书，躺在竹椅上，在懒洋洋的阳光下发呆、打盹，看鸟雀在树丛中蹦蹦跳跳，心里是陈年旧事，梦里是一地落红。醒来，抖落衣襟上的花瓣，看牵牛花疏疏落落的藤蔓如何在季节里迁延。在安静的夜晚，我坐在仍有阳光余温的台阶上，听虫声四起，看凉月满天，心灵在那份闲散中汲取了多少入心入肺的安静与欢喜。有时候，快乐也许可以喧嚣，幸福只在安静中绽放。其实，幸福何尝不是一杯想象，是爱情、梦想等这些光亮的字样把平凡的谷米酝酿成了美酒的芬芳，有时候在不经意间也被灌醉。这不正是我曾经拥有过的时光吗？似乎穷其一生，还是逡巡在梦开始的地方。
慢慢地，似乎没有什么让我痛彻心扉了，生命也经不起大起大落了，可是对疼痛却越发地敏感。我就想，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神经是被岁月打磨得越发纤细了还是越发粗砺了？有时候感觉什么都能放下了，可是，有时候一片叶的凋零又让我忧伤满怀。
已经懂得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笑着用最美的方式难受，享受寂寞带来的那份清福，岁月已晚，人心安恬。
喜欢和自己相处，我知道，岁月是慈悲的，有许多的恩宠在里面，用心体悟才能触摸到点滴的温暖，慢慢地学会了珍藏，善待出现在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哪怕他的出现就是让你学会受伤，我也已经懂得释然。因为该来的，拒绝不了；该走的，也留不住，就像是这个春天的一场雨雪，一场花事。
情冷情暖，随缘红尘。在行走的路上，和自己好好相爱，在文字里安放自己，和春天与花草多几次美丽的相逢，也许会带给我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人世间许多的相逢，终究还是要桥归桥，路归路，不如不见，不如怀念。
就让我一个人徜徉在春天里，看一场声势浩大的绿意，等一场花开荼蘼……